清言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

(二十)活着就好

        打算去清县寻公孙师兄之后,程止捞了一个邻乡的三老作陪,少商则着男装骑马随行以完成今日的运动量。

  沿途几人有说有笑,老翁感慨儿子得了程止照拂,程止则言师弟多在书院留几年说不定还能给老丈带个新妇回来,李太公闻言大喜。

  少商也在这时抖了个机灵,说是自己叔父连山主掌珠都娶来了,此事上令郎更需同我叔父好好学习一番了。惹得叔母从马车内抛了个橘子出来砸她,她装作中招,周围笑声又重了几分。

  这派宁静的景象到看见清县城门时被打破,程止作为清县常客一眼便看出情形不对,而后匆匆将妻儿托付给李老太公便领了七八个护卫前往清县探查情况。走时只道是去去就回,让妻子不要担心。

  程家女眷一行看见程止进了城门,此处也不得久留,便只能跟着李老太公回乡暂避。此时天下承平不久,故而大家对御敌抗贼都颇有经验。

  李太公料想桑氏应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只怕又是担心遇到贼匪又是忧心夫君出事,故而特意与她聊两句宽慰一番。

  “夫人放心,陛下的銮驾才过去,前有执金吾,后有卫尉,羽林虎贲随行,这离了清县才几天呐,哪个胆边生毛敢犯上!”

  桑氏低声道:“听老丈所言,我才宽慰些。”

  少商忽道:“叔母,我们不如遣人去向陈留郡太守求些救兵,哪怕白跑一趟,大不了我们给军卒出重赏就是了。”

  桑氏本来愁云满面,闻言笑道:“哟,好阔气呀。我家女公子这是发财啦。”

  李太公也笑道:“女公子就算要求救兵,滑县距此不足两日路程,陈留却要三日轻骑,为何不遣人去滑县?”

  “临走前阿父叫人抬了满满一箱钱给我零花呢,赏钱我出也行。”少商道,“滑县么,也遣两个去好了,有备无患嘛。”

  “哈哈哈,程娘子可真是发财咯,一箱钱作零花难怪如此大方。只是这有备无患怕是之前根本没想起来滑县这个选项吧?”

  少商心想看破不说破嘛,这袁善见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何必如此拆台。

  “这不是不熟悉地形么。我只知目的地是滑县,又不知滑县离此处多远,搬救兵可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自然越早行动越好。”

  桑氏刚派人去两处求救之后不久众人便感到大地震颤,马蹄踏地声渐渐迫近,二三十个匪徒迎面扑来,领头的程家护卫反应迅速立刻让大家布阵保卫主家。

  那些贼匪想是以为家养的兵丁无甚战斗力,所以即便人数悬殊也不断往上扑,即便后来被诛杀殆尽也半点不惧,还叫嚣着后面来人会给你们颜色看看。

  李太公立刻反应过来这只是贼匪的斥候,只怕大队人马还在后头。

  听完李太公这番话众人心头一紧,连忙赶路。偏是祸不单行,桑氏的马车在赶路的时候侧翻了,桑夫人伤了腿,那架马车也就此废了。

  少商当即组织救人,而后把叔母等人转移到另一辆马车中,又下令舍弃那些不必要的行李车,轻车简行继续赶路。

  此刻见少商当机立断,处事果决,不仅李太公叫好,凌不疑也带几分赞赏之色。

  文帝则越发觉得这程氏确实是可与子晟并肩同行之人,心下对她又满意了几分,这个小女娘倒是一直在给他们惊喜。

  身后贼匪呼喊之声再度传来,少商判断完自身处境之后短暂地动了一下逃生的念头甚至连如何周全的说辞都给自己想好了。

  看到这里袁善见又迫不及待地批评少商来了,“少商君果然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临危不惧,在这般情景之下居然还能那么迅速地想好逃生路线以及善后说辞,善见实在佩服。”

  “袁公子怎知少商就一定会逃?只是思考逃生的可能性罢了,求生本就是本能,难不成便连想都不能想了?人生在世,谁能坦坦荡荡地说自己从无恶念,从未贪生怕死过?

  关键是最终的选择与结果而不是揪着人家偏差的一念不放。我相信她不会丢下叔母和弟妹不管,而且此刻我和叔母还坐在这里便已经能证明那个少商的选择是坚守而非逃离了。”

  果然如少商所说,眼前浮现叔母和弟妹的模样之后少商便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转而思考如何保全众人,她发现路旁山林眼熟想起来时路上李太公提及的猎屋便询问李太公附近是否有背靠山岭又靠近流水的猎屋。

  李太公带着车队绕来绕去还真就找到一处符合条件的猎屋。几位家将勘探地形之后都觉得此处甚好,而后便熟练地从山林中砍下树木做成拒马,少商一行人忙碌了近一个时辰,那伙贼匪终于找了过来。

  贼匪似乎是临时组合在一起的,配合不默契,口令不统一,兵备亦不足,然而终究是很强悍的。而她们这边在人数上便是差了一大截,说是以猎屋为屏障同时也是被困在猎屋里面。水源还好,可食物,兵器却是不充裕的。

  两方对垒,最清闲时,双方都打累了便狠狠互瞪着进食,最惊险时,贼匪仗着高头大马掳走这边七八个婢女。

  少商起初还在天人交战,若是贼匪以那些婢女为人质威胁她们就范,那她是救还是不救。

  没多久便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怎么可能会有主家愿意为了婢女的性命而罔顾自身安危呢?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她却更加绝望了,“贼匪欺侮欺侮她们就是了,不至于杀了她们罢?”

  看着少商勉力站直身子,看着她天真地发问,那些婢女是不是还能从贼匪手中留下一条命,只要活下来就成。

  大家突然意识到这不过还是个未及笄的闺阁少女,不久前她最大的烦恼还是如何把那些小女娘让她受的气给报回去,转眼间就命悬一线。

  此时她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些被抓走的婢女还能不能活着等她去救她们回来。

  他们都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他们也都知道她已经历过残酷的现实,也得到了那个残忍且真实的答案。

  最终随行的武婢打破她的幻想,“女公子,别想了,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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