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

（十九）附庸风雅

       程止正想着送僮儿回去学艺的时候，九岁的程娓小朋友忽打了个喷嚏，躺在她身旁的少商连忙帮她掖了掖被子，絮叨着：“你以后再夜里看书，我一定告诉叔母！”

  “你们又不叫我车上看书。”程娓嘟囔着。

  少商道：“车行颠簸，你晃晃悠悠的看字，眼睛还要不要啦。”

  “那我白日去阿广阿远的车里睡觉，晚上扎营时就不用睡了，可以读书了。”

  “舜华，我看这娓娓的脾性倒是像极了岳父，这嫋嫋又像我阿父，莫不是咱家女娘都是像了隔代的长辈了？那我这般好看，将来咱们的孙女定会十分美貌。”

  “你呀，天天嘴贫。若是将来孙女知道自家大父是这个德行，她们可不想像你了。”

  “诶，夫人此言差矣。这孙女自然是容貌似我，品行这不是有夫人教导么？夫人教的哪还会有差的？”

  听到两人谈话的凌不疑望向少商，似是在问，“她们一直都这样么？”得到了自家新妇肯定的眼神，心下感慨，岳父岳母感情真好，让他想起来为数不多的关于阿父阿母的记忆。

  那时阿父也是这般哄阿母的，虽说阿父白日里不苟言笑，但一回到家中见到阿母便是和颜悦色的，外出的时候还会给阿母带糕点和发簪。

  “少商，我们将来也会如岳父岳母这般恩爱幸福的，子晟一定以真心待你。”

  “嗯，我也一定会对你好，好到你烦为止。”

  画面中的少商正在板着脸吓唬小堂妹：“人随天日生息，合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这样颠倒日夜，弄坏了身体，小心将来长不高！” 

  程娓犹自挣扎：“书中说，西蜀有一族，以山谷中明砂为生，必得夜里才能采得。这支族人寿命也不短。何况我也不会一直昼夜颠倒，到了县里再改过来好了。”

  “你再不肯罢休，信不信叔母烧了你的书？”少商懒得谆谆教诲那套，直接上威胁。

  程娓惊道：“焚书乃暴秦所为！”

  “始皇帝延请韩非之初也一脑门子的开明呀，后来韩王孙如何了？”要知道，开明的父母和暴秦之间只隔了一张成绩单，知识分子就是天真！

  “那…那我回县里再读…”

  “哼，神谙你看这程氏，自己不爱读书还要阻止堂妹一心向学，一肚子歪理。唉，也不知道你要教导多久她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侯门新妇啊？”

  “妾愚钝，也不知需要皇后娘娘花费多少心思。若是陛下认为教导妾太费功夫的话，妾倒是有一主意，现在退亲还来得及。”

  “这，你当初落后旁人许多是事出有因，但是今后皇后教导你当悉心聆听，即便是礼仪疏漏些也不是自轻自贱，不思进取的理由嘛。”

  “子晟认为，少商这般就很好，不需要她为了子晟委屈自己。”

  “有朕在，谁敢委屈你的新妇？”

  “刚刚可不就是陛下想给子晟新妇委屈受，结果玩脱了么？”

  “阿姮，这在外头给我留点面子啊。”

  “看陛下像个恶婆婆般刁难子晟新妇，怎么看人家都不顺眼，我还当陛下这长辈是不打算要面子了呢！”

  “子晟啊，霍翀兄长去的早，我们都只盼着你好便好。只要你和你新妇好好的，早日成亲生子，让你舅父能有香火延续，将来有人祭拜，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我们便就安心了。至于其他人若想刁难你的新妇，那就让她先来和我论上一论，让我听听她是何道理。”

  “是。”

  看着凌不疑情绪低落了下去，还有种要落泪的感觉。少商福至心灵地伸出手握住了子晟的手，而后那人回握，两人十指相扣。

  感受到自己的左手被紧紧握住，少商也用了几分力气回握，也借此告诉子晟自己愿意和他永远并肩同行。

  后来一路上，程止夫妇带着几个孩子游山玩水，走亲访友，那场面看得文帝都忘了这一家子是要去赴任的。

  每每遇到名山大川或是山野奇景，桑氏都要停下欣赏一番，偶尔还要行赋。

  少商感慨，“若说阿母是真正风雅之人，那阿父便是最会附庸风雅之人，所以二人实在是绝配。”

  一路上，舜华欣赏名山大川，偶尔行赋，程止便邀请周围的儒生携家眷来一顿你吹我捧的野宴。

  跟着桑夫人的这段时日，少商学起了另一种“排场”，不是像万伯父那般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而是“浪漫风雅”的格调；要浪得行云流水，漫得不着边际。

  看着那些腰悬长剑，见识广博的儒生饮酒得兴时便舞剑一曲的场面，听着他们谈天说地。

  上至国策得失，下至前朝兴衰。他们高兴时喜极而涕，鄙夷时就破口大骂，他们的仇恨与热爱都像天空一样清澈纯粹。

  少商真心羡慕他们能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开阔视野。跟着叔父叔母参加了几场这样的宴会，少商觉得自己的视野开阔不少，心胸也愈发明朗。

  这趟出来是来对了，虽然她还未找到自己人生的目的，但她觉得她隐约明了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了。

  至车队进入兖州陈留郡城，少商不但已可和程止夫妇合奏半部大父的遗作，身量也长了几分，已不似刚回程家那般羸弱瘦小。

  最关键的是这段时间跟着叔母受了不少艺术熏陶，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为她本就出众的皮相又增色不少。

  文帝看到这个少商眼前一亮，终于对了，“少商你就往这个样子发展就行了，接受接受艺术熏陶，把气质提上去。

  你应该也是有音乐天赋的，稍微练习练习应该就可以与子晟合奏了。神谙啊，我现在就想看他们琴笛合奏的场面了。”

  “陛下太过心急了些，少商还没开始练呢。”

  陈留郡郡丞夫人看见少商后也有为她保媒的打算，可惜程止必须二月前到任耽搁不得。

  文帝庆幸，还好时间不够，不然这就解决了婚事，他家子晟不就直接出局要孤独终老了么？

  而后程止又要去清县看望师兄，还回忆了一番往事，感念师兄对自己的提携维护之恩，奈何夫人并未在子侄面前给他留颜面。直接道破他当年在书院顺风顺水都是因为公孙师兄是个颜控，对傻子美人于心不忍，于是多加照拂。

  是以，师兄弟感情非同一般得好。明明两人任职之地相隔不远，明明三天两头就叙旧，此刻仍要赶去见上一面。

  桑氏虽然吐槽二人三天两头碰面没什么好见的，却也未曾阻止丈夫去寻师兄。